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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莫尔多:现实与传说(第2 / 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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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山神的战马与弓箭

那些高擎起猎猎的五彩经幡的杉木杆又细又长,顶部削成了尖利的箭锋的形状。而这些木杆正是一年一度朝山的节日里,献给山神的箭。山神虽然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比一千年岁月更为遥远神秘的程度,但雪山脚下的黑头藏民依然相信,它仍能威风凛凛地驾驭着风马在天空与大地之间巡行。山神非常勤勉,所以,除了一年一度地在朝山节里向他供应弓箭,人们还须经常为他输送战马。

山神的战马比弓箭还要具有象征意义。

用一张张的纸,从木雕版上拓印下来。一匹山神的战马就是拓印在一张比香烟盒还小的四方的纸上。纸的四周是藏文字母组成的咒语的花边,或者,是吉祥八宝图案的花边。所谓吉祥八宝,在藏区所有富于宗教意味或民间生活当中都可以见到,也无非就是海螺、珊瑚、砗磲和如意之类,但这么几种简单的东西,在不同场合,不同的器物上那种生动而又绝不重复的组合,却叫人叹为观止,叫人感叹人类的心智在某种僵硬规范中近乎绝对的自由。规范中的自由往往是禁锢中的一点轻松的呼吸,但这种自由却会像没有任何疆界一样,表现得酣畅淋漓,仿佛就是骑手们在山中迎风撒播风马时那种山鸣谷应的长啸。让我们把长啸收回到那方或者白色,或者是红色、绿色、黄色,或随便什么颜色的小方纸上。

山神的马就在这方纸的中央,这种印制风马的梨木雕版已经年复一年地用过很多次了,所以,马身上轮廓已经不太鲜明清晰,是像汉画像砖拓片那样,有种很沧桑的味道了。

他们把新创的经典埋藏在塔内,埋藏在那些风水形胜之地。然后,由苯教师在降神时突然宣称,在某一处某一处埋藏着湮灭了千百年的经典,经典里是天启般的智慧声音。寻找并开启了这种声音的人,将因为给蒙昧的人类带来大的光明而在人间永垂史册,在天国获得永生。这种埋藏起来等待发现的经典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叫做伏藏。

这个时期的很多苯教僧人穷其一生的精力,四处寻找,只为了发现一两部的伏藏。从而出现了一种专门的职业僧侣,叫做掘藏师。

传说,莫尔多山上有一百零八个或隐或显的山洞,里面都可能埋有伟大的伏藏。一时间,由大金川与小金川两条大河环绕的莫尔多山上掘藏师云集。

也许,正是从这个时期开始,莫尔多山的名声才开始响亮起来,赢得了人们的崇奉与膜拜。在莫尔多山寻访时,一个喇嘛正正经经地告诉我,莫尔多山神出生于距今一千二百多年前的藏历马年七月初十。我走访过不止一处的藏地神山,但有人如此具体地说出一个山神生日的还是第一次听见。

也许是因为我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情,那个喇嘛停下来,给我续上一碗茶,清清嗓子,然后再往下讲。

这种纸片就叫风马。

我们无论是乘车、骑马,还是徒步穿过山口时,都会从胸腔深处,找到那种最原始的力量,并用这种力量发出长啸,一叠一叠地向风中扬播风马。

风马纷纷扬扬,蹿上天空,随风四散开去,融入青苍的山色中间。只要纸片不是马上落到脚前,只要纸片被风轻轻扬起,人们就说,山神得到新战马了。

这些年来,那种木刻版拓印的风马日渐减少,更多是印刷厂印刷的画面清晰的印刷品。因为颜料的丰富,风马的画面,也从单纯黑色,变到了红色和更多的颜色。我在阿坝州首府马尔康做了十多年的文化干部,常常在印刷厂出入,印刷些经过整理的民间文化材料。我就看到即将被淘汰的旧式平板机,连夜开动,印刷风马。

一整个印刷页就完成了数百匹的风马。

我问他莫尔多山神为什么会有一个生日。

他反问我,释迦牟尼不是最大的神吗?为什么他也有一个生日?

这我回答不上来。

照理说,山神都是一些被收伏的神灵,譬如西藏最为驰名的山神念青唐拉,就是被莲花生大师收伏,做了佛教的护法。但莫尔多山似乎没有进入这样一个护法系统。而我在山路上遇到的这位喇嘛也不是一位精通教理与地方掌故的学问高深之辈,他只是在山坡上收集煨桑的柏枝。

日午时分,他停止劳作,在潺潺流淌的小溪边的草地上烧一壶清茶来犒劳自己。而在我们身后,靠近山梁的路口上,就有一个玛尼堆,上面插着许多经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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